那是一个夏日的晚上,我和父亲在村后面的打谷场上乘凉。
我躺在一张用芦苇编成的凉席上,仰头望着满天的星斗,口中哼起了刚刚学会的一首童谣:“勺子星,把子星,牵牛郎,轱辘星,谁能一气说七遍,到老不腰痛。”至于这首歌到底是什么意思?现在想来可能是测试肺活量的吧?反正至今我仍是一头雾水。
父亲就坐在我旁边,他一面给我扇风,一面抬头望着天空,问道:“哪个是勺子星啊?”我回答:“不知道。”父亲又问:“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啊?”我又答:“太多了,数不清。”父亲说:“想知道星星叫什么啊,就要学天文,想知道星星有多少颗呀,就要学数学。”父亲说:“你猜个谜语吧,猜完了我教你打算盘的歌诀。”我连连拍手叫好!
“一座城儿长长方方,里面的鱼儿呜呜泱泱(呜呜泱泱是湖区方言,形容鱼儿很多,挤着叫着游着的情形)”。我高兴地大叫:“是算盘!”这个谜语姐姐前几日刚刚教过我,所以我知道谜底。
父亲说,学数学,学加减乘除运算,最快的方法是珠算(那时还没有计算器)。于是父亲从加法歌诀开始教我。于是父亲教一句我学一句:一下五去四,二下五去叁;一直说到一去九进一……父亲要我背得滚瓜烂熟,做到张口就来,抬手就打。经过一段时间的勤学苦练,我终于掌握了打算盘的基本要领。
父教子学,薪火相传。也许现在这种情景比比皆是,但在那个时候,没有人重视孩子的学习,在农村更是如此,所以这个夜晚在我记忆中非常地深刻,至今难以忘怀。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,那时我刚上小学一年级。父亲是家乡出名的珠算能手,双手能同时打两只算盘,不论加减还是乘除,左右开弓,噼里啪啦,如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。珠落结果出,只打一遍就能准确地出来结果。这种打法被会计们称为“双龙戏珠”!父亲在同行里是赫赫有名的人物。
父亲还有一个本领,就是无论什么奇形怪状的土地,对于从未学过几何的他来说,都能准确的计算出面积来。邻里们的宅基地、自留地有了纠纷都请父亲测量、评理。由于父亲忠厚诚实,办事公道,乐于助人,因此很受家乡人的尊敬。现在我们偶尔回一趟老家,很多人不认识我们了,但只要报出我父亲的名讳,年龄稍大些的乡亲们对我们都格外的热情,夸赞我父亲是一个好人。
比如说,在父亲病危的时候,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,带着儿孙隔河渡水的从微山岛赶来探望。父亲已经不认识他了,他说五七年闹水灾时,如果不是我父亲帮了他家一些粮食,一家人会饿死的,就没有今天的好日子,对方对父亲千恩万谢,唏嘘再叁。直到他自报家门,我父亲才记起当年有这么一回事……
还有逢年过节时,父亲早早的就备好笔墨纸张,义务为乡亲们书写春联,有的人带来的红纸不够就用我们家的,每当乡亲捧着散发着墨香的对联兴高采烈感谢而去的时候,此时父亲也是最开心的。
一晃几十年过去了,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呀,满满的亲情,满满的温馨。如今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夜晚呢?每次我回老家都要到原来的地方站一站,看一看,心里却是无比的酸楚:打谷场没有了,夜晚也看不到天空密如小米饭的星辰了,而我的父亲也离世多年了。父亲手书的家训“忠厚传家远,诗书继世长”的条幅还端正的挂在老家的堂屋里,我们永远铭刻在心中,永世不忘。
文丨殷允剑(融汇物产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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